衛雲岚确實擔心齊诩。

　　這裡離北關城，也就剩下半個多時辰路程，有着羽七等人護送，又有城中家人接應，出不了岔子。

　　瞥見表姐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神色，衛雲岚微微有些感到難為情，最終卻還是心裡那份擔憂占據了上風。

　　隻遲疑一瞬，便點頭說道：“表姐，那我去了。”

　　“保重。”長甯公主的目光溫柔而堅定，“雲岚，你和長兄，都要平安歸來。”

　　“一定會的，表姐在城裡等我們便是！”

　　一隊人馬，在官道上分作兩路。

　　先前守衛在長甯公主身邊的羽七等人和西山牧場的人手，繼續護送她前往北關。

　　羽十一、羽十三等人，則陪同衛雲岚改路北上，直奔北關城北邊正對着的龍門關。

　　…

　　就在衛雲岚趕赴靈門關的同時。

　　伴随“咔嗒”一聲，靈門關，城牆下一道厚重的大門開啟。

　　兩隊大雍士兵率先自門内而出，列隊站在城牆下。

　　緊接着，便是玄衣玉冠，身材颀長，氣質清冷矜貴的男子自門内而出。

　　哪怕千軍萬馬都盯着他一人，也沒有絲毫慌亂，單憑這份氣度就能證明遠非常人。

　　“這就是幽王？”

　　“似乎真有幾分當年大雍先皇的風采。”一位年長的部族首領感歎。

　　這是曾經的大雍太子，如今的幽王，第一次真正在北蠻衆部族眼前露面。

　　他的出現，不禁讓北蠻各部族又回想起，曾經被大雍壓着打，連連敗退的時候。

　　日頭升得正高。

　　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一步步走上前的玄衣男子身上。

　　他對面，同樣頭戴玉冠，着一襲白衣領隊而來的人，仿佛在他面前都變得暗淡了幾分。

　　兩個人都在帶隊向約定好的位置靠近。

　　一個身後跟着馬車，另一個身後則跟着，被兩名護衛夾住雙臂架着走的呼延二王子。

　　一個一身白衣，出塵脫俗卻好似有幾分文弱；另一個一身玄衣，姿态挺拔，宛如堅韌的松樹。

　　一個頭戴面具，看不清真容；另外一個卻大方示人，眉宇間自帶一股威儀之氣。

　　哪怕還未交手，誰勝誰負也已經很明顯了。

　　丘林南星滿心憋悶。

　　這是他第一次與齊诩正面交鋒。

　　他心知，眼前的人也喚着他的祖母為“祖母”，甚至曾被祖母親自照料幾年。

　　但那一份祖孫情卻是假的。

　　祖母真正皿脈相連的孫子，隻有他一人。

　　那些曾經對待眼前人的“好”，也不過是為了給他鋪路所做的權宜之計。

　　沒有半分真心。

　　而眼前人卻被蒙在鼓裡，不知自己隻是祖母手中的一枚棋子。

　　這麼一想，他心底的憋悶瞬間消散了不少。

　　再看向眼前齊诩，眼底多出幾分不易察覺的諷意。

　　哪怕齊诩身姿高挑挺拔，勝過他這身體裡還流淌了一部分北蠻皿脈的蠻人。

　　哪怕齊诩再通禦下之道，再懂拉攏人心，在北地名聲越來越盛。

　　說到底，也不過是祖母為他安排的墊腳石！

　　齊诩現在擁有的一切，将來都會被交到他的手中！

　　面具藏得住面容，卻藏不住眼神。

　　齊诩沒有錯過，丘林南星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。

　　他能猜到丘林南星眼中的情緒因何而起，卻并未多說什麼。

　　不值得，也沒必要。

　　就讓這野心勃勃的“雜種”，再多做片刻美夢。

　　很快，這美夢就要徹底破滅！

　　“止步，交換人質。”齊诩聲音清冷，擡起右手，微微一揮。

　　身後那兩名夾着呼延二王子的侍衛，便将人松開。

　　乍一恢複自由，呼延二王子還有幾分不适應，回首看了眼齊诩和他身後的大雍士兵、見真不再有人阻攔自己，這才擡起步子，快步朝對面跑去。

　　同一時間，就在這兩方聚首，交換人質的時刻。

　　北邊兩匹快馬疾馳而來，直奔北蠻各部族首領所在的地方。

　　馬背上的蠻人戰士滿面急切，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，人未到，聲先至。

　　“不好了！”

　　“大事不好！”

　　“吵嚷什麼，将人攔下。”右骨都侯黑着臉吩咐。

　　那兩名被阻攔下來的蠻人戰士，順勢從馬背上翻下，打了一個轱辘，便跪倒在右骨都侯與衆部族首領面前。

　　聲音悲痛地說道，“單于……單于隕殁了！”

　　“什麼？”右骨都侯身子輕顫一下，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倒在地的兩名蠻人戰士。

　　他身旁，諸部族首領也是同樣的神情。

　　就在不久前，他們才剛與單于分别。

　　那時單于雖然昏迷，卻無性命之憂，根據軍中幾名巫醫的說法，隻是體内毒素未清，再服藥休息幾日，配以銀針放皿，便能清醒過來。

　　可怎想，這才過去短短一個早上……

　　就聽到單于隕殁的消息！

　　荒謬！

　　“怎麼可能？”

　　“剛剛不還好好的嗎，這才過去多久，單于怎會隕殁？”

　　部族首領們，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。

　　單于雖然霸道強勢，對諸部族多有壓迫，但也是實打實的英雄，在所有蠻人眼中，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。

　　蠻人信奉神明。

　　如同懼怕偃都峽的山神一樣，他們敬畏、信賴着草原之神。

　　單于在他們眼中，就是草原之神的化身。

　　神是不會死的！

　　可遠處隐隐綽綽傳來的哀号聲，以及兩名蠻人戰士臉上的悲怆，卻做不得假。

　　右骨都侯腦海中閃過一個猜測，心下越發惶惶。

　　側首看向靈門關外那道白色的身影，眼底生出憤怒。

　　“單于他……是怎麼隕殁的？”右骨都侯咬牙切齒問道。

　　兩名跪在地上的蠻人戰士，其中一人正是單于身邊親衛隊的副官。

　　他身上還帶着傷，鮮皿順着手臂，滴落到地面。

　　自己卻仿佛渾然未知，擡起頭，神情憤恨地開口：“單于是被奸人所害！”

　　“一夥人潛伏在右谷蠡王帶回的車馬中，刺殺單于。右谷蠡王以命抵擋，也未能擋住。”

　　“臨死前，右谷蠡王告知兇手就是……丘林南星！”

　　果然。

　　右骨都侯懸着的心終于死了。

　　被欺瞞利用後的怒火，占據整個心房。

　　“丘林南星，愧對單于的信任、栽培。”

　　“他，該死！”

　　…

　　靈門關下。

　　雙方交接，即将完成。

　　馬車已經快要駛到齊诩身邊，背後的北蠻大軍，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丘林南星注意到對面一襲玄衣的人，嘴角挑起一抹弧度。

　　看着這抹笑容，他心下沒來由的慌亂了一瞬。

　　下意識地回首去看。

　　卻見本該對齊诩出手的北蠻大軍，此時俱都對自己怒目而視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