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生昏睡過去,杜九娘也随即進了馬車,這馬車本隻有她們二人,不想等她們都進去之後,卻從旁邊過來一個車夫模樣的人,趕着車随着其他車輛往外緩慢的走去,不知為何,車裡的杜九娘竟然沒有出來
查看,也沒有出聲阻止。
春闱比秋闱更緊張,又恰逢天氣突變,聶墨進了車廂便閉上眼睛,倒是聶謙在車裡說道,“多虧了二哥給的睡袋跟肉幹……”
原本他是不想要肉幹的,因為他脾胃不好,拿着也沒用,沒想到冷的狠了,帶的東西又都難以下咽,便試着吃了一塊,沒想到看着又醜又黑又幹又硬的東西吃到嘴裡卻一點也不難咀嚼,非但不難吃,
還滋味鮮美,略帶辣味,回味無窮,吃到最後他甚至要省着點吃才行了。
聶墨擺了擺手,“說這個見外了,快些歇一歇。”
二人到了府,也顧不得禮儀,俱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,九天沒有沐浴,且吃喝拉撒睡都在那小小的考舍裡頭,是誰也忍不住的,就算别人不嫌棄,他們兩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也是忍不了的。
太夫人要去探望好歹被聶閣老給勸住了,卻是一個勁的催着老夫人妯娌去看望倆孩子。
荔園裡頭燈火通明,雖然聶墨許久不曾回來住,可老夫人早就派了丫頭婆子過來打掃清理,因此聶墨一回來就有熱水熱飯。
老夫人過來的時候,聶墨剛沐浴完畢,歪在榻上飲酒去寒。
“也吃些東西,别空腹飲酒。”老夫人道。
聶墨剛從拿着杯子發呆,沒注意母親已經進來了,連忙起身下榻,“母親來了也沒人通報一聲,兒子失禮了。”
“是我不讓他們說的,免得擾了你歇息。”老夫人說着仔細打量了他,見他穿了一身寬松舒适的松江布棉衣,雖然不奢華,卻看上去就舒服,伸手摸了摸兒子的手,觸手溫熱,這才微微放心。
“你這身衣裳不像是府裡人的手藝……”
“四弟那裡……”
母子倆同時開口,又不由相約一笑,聶墨剛才走神,問聶謙不過是一時想到。
老夫人率先開口,“你二嬸早早拿了你父親的帖子,請的是太醫院的老太醫,謙兒進了府太醫就到了。”
聶墨點了點頭,看了眼身上的衣裳,也道,“是怎生在莊子上做的,剛才順手拿了,母親不說,我還沒有注意。”
這回輪到老夫人發楞,好一會兒才回神道,“她有心了……”
前日的時候,安定侯夫人突然拜訪,老夫人心中納罕,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聶閣老雖然位極人臣,可從品級上來說,正一品的閣老并不如安定侯家超品的侯爵。
隻是安定侯向來獨善其身,又是軍功起家,與聶閣老這等文臣平日來往不多。
兩家沒有交惡,卻也不怎麼親密。
安定侯夫人親自上門,話裡話外打聽的都是聶墨,老夫人本不想自作多情,可安定侯府裡隻有一個女兒,不容她不往那方面想去。
夫人們外交也像朝臣們來往一般,鮮少有開門見山的,安定侯夫人略坐了坐,見了聶笙,賞了她一隻極品的翡翠镯子。
聶笙是個真财迷,見了硬貨那叫一個乖巧可人,安定侯夫人不禁誇了又誇,拉着聶笙的手對老夫人道,“雖說兒女都是手心手背上的肉,可這姑娘啊,我總覺得該是心口窩上的肉……”
“雖說要從族中過繼嗣子,可我跟侯爺的意思都是把家業陪嫁給姑娘,女婿出息了自然是好上加好,女婿敦厚守成,指着陪嫁,兩口子也能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……”
聶笙這等愛錢的,最愛聽的話莫過于此,她也是恨不能父母把家業都陪嫁給她,可惜明顯不現實。
老夫人見聶笙兩眼發光的樣子恨不能捶她兩下,便使眼色給月季。沒一會兒,月季進來禀報說大夫人那邊尋三小姐有事,安定侯夫人這才松開拉着聶笙的手。
聶笙走了,丫頭們重新續了茶水,安定侯夫人這才道,“你們家是難得的和睦之家,我單看着您家裡大公子夫妻倆都是好孩子,這兒子媳婦好不好,看他們對待弟妹就能看出幾分來……”
安定侯夫人走了,老夫人忙使人去打聽她家的事,又琢磨了兩日這才覺出點意思來。
安定侯錢遠早年是有兒子的,隻是剿匪的時候不幸中了流矢身亡,他年紀不大,自然也就沒有成親,隻是安定侯夫婦倆卻沒有其他兒子了,隻剩下一個女兒錢婉甯,因為安定侯沒了兒子襲爵,早年很
受了些風言風語,養得錢婉甯成了個乖戾的脾氣,可她本人又不是那種精明人,安定侯一直想用心找個好女婿,可世間哪個人又沒有私心,左找右找,也沒找到個十全十美的,反倒耽擱了錢婉甯的親事。
去年好不容易找了一個,可男方那邊先後祖父母去世,要守孝,人家不敢耽擱了小姐的年華,托了媒人來說話。
安定侯夫妻隻能同意,幸虧兩家并未真正定下,隻拿回各自的信物便好。
這些事,老夫人有心打聽,很快就打聽出來了。
打聽出來,自然也就清楚了,安定侯家這還真是有可能看上了聶墨。
能趕在春闱成績出來之前來府裡,那自然是說明了态度,若是親事能成,聶墨又中了進士,自然是喜上加喜,若是聶墨未中,那也不要緊,人家姑娘有嫁妝,養着相公可以一直考。
對于安定侯暗示結親一事,老夫人并沒有立即跟聶閣老說。一方面聶閣老近來十分忙碌,另一方面自然是老夫人很了解自家相公,若是安定侯看中了聶墨的才華結親,聶閣老說不定會意動,可若是安
定侯根本不在乎聶墨有沒有真才實學,隻想閨女嫁的好人家,聶閣老反倒要不同意了。
然而在老夫人看來,對于次子來說安定侯家未必就是一門不好的親事。
聶墨并不好女色,也沒有那些走狗鬥雞的纨绔氣質,雖然偶爾脾氣不好執拗了些,可若是他真想哄人,那保準一哄一個準的。
錢婉甯再乖戾,聶墨隻要對症下藥,哄好她很容易,兩口子蜜裡調油指日可待。
不說聶墨,就是聶潤,當年對大夫人也不無感,可成親後照舊兩兒一女,日子和順麼。
況且次子媳婦帶着大筆的陪嫁,将來就不怕分家分給聶墨的少了……
聶墨沉吟了一會兒才發覺母親也在發呆,隻是母親面容安詳不像是愁苦的模樣,他便沒有打斷。
卻突然聽到母親問他,“想要個什麼樣的媳婦?”
聶墨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說道,“對兒子好,心地善良,将來嫁進來能孝順二老跟太夫人……”
說完嗖得擡頭看着母親,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問道,“現在就有給兒子提親的?”
老夫人見話已經說到這裡,便道,“是有一門親事,我拿不定主意……”
聶墨松了一口氣,這肯定是父親還不知道。若是知道了,這事就不是拿不定主意,而是要麼成,要麼不成。
但是母親既然猶豫,那就說明,起碼她是覺得這門親事挺好的。
“是哪家人家?”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溫和的笑,幹脆将胳膊支到桌子上,做出一副極有興趣的樣子來。
他的态度太好,老夫人也沒想着要瞞着來個先斬後奏,“是安定侯家,隻是我一廂情願,還不作準呢。”
聶墨心裡突了一下,若是這也是安定侯的意思,父親未必不肯。
安定侯在軍中身先士卒,一向是很有威望的。父親想要在朝堂如臂指使,若是安定侯能給與支持,那定是事半功倍。
他臉上無動于衷,腦子卻在飛快的旋轉,須臾繼續用溫和到随意的聲音道,“母親不如先去打聽打聽那家的小姐,若是品行還好,再跟父親說不遲。”
老夫人以為聶墨是怕聶閣老為了權勢不顧兒子幸福,心道我還怕你爹不同意呢,不過先打聽一些也好,若那小姐品行端正,而閣老反對,到時候她也有話可說。
不料聶墨想了一會兒忽然又笑着道,“想來父親應該不會同意。”
老夫人也笑,“這是怎麼說的?”
聶墨道,“兒子先前對政事不大了解,有限的一點也是跟着父親才明白的,安定侯忠于陛下,父親也忠于陛下,可陛下不一定就喜歡看到忠于他的人結成親家……”他沒有說安定侯背後的那軍中背景,也
沒說安定侯家的财富,隻是一針見皿的道出上位者的看法。
又接着道,“若是安定侯想與我們結親,說不定陛下會将他們家的爵位收回,另賜給他人,畢竟他們家沒有兒子,而父親到時候礙于身份,為了不落人口實,肯定不會幫着安定侯……”
聶墨一說,老夫人的一腔熱情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。
她忽然怔忪。她的直覺一直以來都告訴她,聶墨對怎生不一般,可聽他這樣談論朝廷之事,她忽然就懷疑開來,男人就沒有不愛權勢的,即便喜歡一個半個的女人,那也比不了心中的大業吧?
“你好好歇着吧,這些事都不着急,左右已經考完了……”老夫人起身。
聶墨也随即起來,“我送母親回去。”一路将老夫人送回了緻公堂。
可巧聶閣老也回來。
他眉頭緊皺,臉上沒有一絲笑容,老夫人忙上前見禮,聶墨也跟着行禮,聶閣老點了點頭,“你先去歇着,過兩日再說。”
等聶墨走了,老夫人見聶閣老的模樣絲毫沒有回轉,遲疑的問道,“可是有什麼不妥?”
聶閣老搖了搖頭,“隻是這幾日心裡慌了些,無礙,我吃幾顆安神丸即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