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石大将軍不願對我出兵，京城那邊必會逼他行事，石家如今除了石大将軍和石老夫人外，已經沒有别人。他們定會拿石老夫人作為脅迫。”

　　雖說如今做主的人，已經從孝明帝變成了齊耀。

　　但依齊诩對那對父子的了解，八成會這麼做。

　　此時多說無益。

　　有些事越是解釋，便越讓人覺得圖謀甚多。

　　要說從京中接出石老夫人這件事，齊诩一點私心都沒有，自然是不可能的，但他的想，卻不是以此為脅，讓石大将軍為他所用，而是不想讓石老夫人，成為京中那些人可以利用的“武器”。他要将一切隐患杜絕于未然。

　　石大将軍忠于大雍，為人剛正。

　　既如此，他更要讓石大将軍認清京中那些人的嘴臉，認清究竟怎樣才是真正有利于大雍，有利于萬民！

　　事實上，石大将軍認清這一切的速度，比齊诩預想的更快。

　　許是京城那邊捉拿他回京的心情太過急迫。

　　僅僅三日，便快馬加鞭送來消息。

　　天氣轉涼，石老夫人身體每況愈下，淩貴妃親至忠勇侯府探望過後，消息傳回宮中。太後娘娘聽聞此事，感念石家這些年的功勞，特将石老夫人接入皇家溫泉莊子，派遣禦醫前去照料。

　　思及石老夫人與石大将軍母子多年未見，二皇子特意開恩，準許石大将軍借押送幽王之便，回京探望母親。

　　送口谕來的欽差，正是禦林軍中一位副都統，姓馬。淩貴妃的一名庶妹，是這位馬副都統的繼室。

　　“二皇子特命下官留在北地，于您不在這段時日，代您駐守北地，協理駐北軍大軍。”馬副都統一拍正經說道。

　　石大将軍差點冷笑出聲。

　　二皇子的算盤珠子打得，隻怕離着二裡地都能聽見。

　　就是不知，淩貴妃與二皇子如此行事也罷，為何太後還會摻合其中，出面幫他們拿捏自己……

　　難不成太後也更屬意二皇子，而非曾經被先皇教養過的幽王？

　　事已至此，石大将軍明白，自己先前錯怪了幽王。

　　并非幽王利用母親，迫使他站在他這一邊，而是幽王高瞻遠矚，預料到了京中二皇子與太後的作為，提前做出了部署。

　　“石老夫人年事已高，禦醫說她老人家如今情況不大好，哪怕有溫泉莊子，和太後娘娘、淩貴妃賞下的諸多藥材，也未必能撐過開春。”

　　馬副統領一副為人着想的樣子，勸道：“大将軍盡快上路，正趕得上陪老夫人過年。到時老夫人心情一好，沒準身子骨也能跟着好起來！”

　　“北地離不開人。”石大将軍闆着臉，仍然搬出搪塞上一位欽差的說辭。

　　“北蠻剛剛退兵，下官代您駐守，又有駐北軍大軍在此，哪裡會出亂子？”

　　馬副統領接着勸道：“二皇子知曉您一心為了大雍，大雍隻有您一位石大将軍，可石老夫人那，也唯有您一位皿脈親人了。”

　　馬副統領私下也不知演練過多少遍，此時面上的表情，三分敬佩，七分同情，還有些許斂藏在眼底的唏噓感慨。

　　乍一看，倒真叫人覺得情真意切。

　　若非石大将軍早就知曉母親身體無恙，且已在北上路上，沒準真就信了！

　　“馬副統領莫再勸了。”

　　石大将軍嚴肅說道：“你我同為大雍将士，應是懂得先國後己的道理。國，永遠排在家的前面，本将身為駐北軍總兵，以鎮守大雍北地為己任，隻要北蠻一日不倒，本将就應駐守在此。”

　　“本将母親，乃聖上親封的慶國夫人，深明大義，定能理解本将的做法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馬副統領張了張嘴，竟是沒找出反駁的話。

　　心下不住罵道，這人可真是個死腦筋！

　　竟愚忠到這般地步。

　　連母親的死活，都排在了恪盡職守後面。

　　若是石大将軍知曉馬副統領心中所想，定會回答，他想的其實沒錯。

　　倘若不知母親無事，他也不會離開前線，将北地的安危随意移交到旁人手中。

　　隻是心中，難免會有痛楚與遺憾。

　　正如他回答馬副統領的，國永遠排在家前面，他不會為了見母親最後一面，而擅離職守。但那是他的母親，亦是他在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。

　　他怎麼可能不在意？

　　多虧幽王。

　　讓他免去這種痛苦與遺憾。

　　再過不久，他就要能與母親重逢……

　　石大将軍并非那種死要面子的人。

　　嚴詞拒絕馬副統領過後，換了身常服，避人耳目離開大營，親自回到北關城中，與幽王會面。

　　“前兩日，是石某錯怪了殿下。”

　　石大将軍絲毫沒有自己身為“年長者”，且“手握軍權”的架子，當即向齊诩道歉。

　　随後抱手長拜一禮，“石某感謝殿下護家母周全。”

　　“大将軍不必如此。”齊诩沒有受這一禮。

　　雙手扶住石大将軍的手臂，将人托直起身，“您是皇祖父在世時的老人，這麼多年為大雍立下汗馬功勞，您為大雍已經傾盡所有。是大雍虧欠了您。”

　　“殿下……”石大将軍心頭一震。

　　俗話說，士為知己者死。

　　當年他投身軍中，除了一腔保家衛國之心，便是受先皇影響。

　　後來先皇駕崩，他依舊駐守在北地邊關。

　　一心為國，恪盡職守。哪怕受到孝明帝猜忌，也從未生出過二心。

　　後來石家人陸續戰死，就連僅剩的老母親，也被扣在京中，多年無法相見。要說不寒心，那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可哪怕這樣，石大将軍也從未想過違抗皇命。

　　直到近來，北蠻來勢洶洶，駐北軍苦苦支撐，幾度向京中求援，卻等不來回應。

　　連應有的糧草也被克扣。

　　蠻人狡詐，用聲東擊西的方法，趁邊境開戰，偷襲北關城。

　　若不是幽王帶兵及時趕到，如今北關城已是生靈塗炭。

　　他不得不承認，無論孝明帝，還是暫代朝政的二皇子，都不在意北地百姓的死活。

　　甚至不在意駐北軍将士的傷亡，隻要駐北軍能夠擋住蠻人，讓他們在京中繼續手握大權，高枕無憂就行。

　　唯有幽王，如當年的先皇一樣，心中有民。

　　願意以身涉險，親至前線，守護這方國土，守護國土中的子民。

　　沉默片刻，石大将軍終于下定決心。

　　單膝跪地，鄭重說道，“末将石志衡，參見殿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