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後娘娘膝下，隻有孝明帝這一個親生子。素來母子情深，母慈子孝。

　　過去從未有人有過這種大逆不道的猜測。

　　可現在，一條條線索擺在眼前，證實孝明帝并非太後娘娘親生。

　　先前的一切疑點，便也因此變得理所當然起來。

　　因為齊诩不是太後的親孫子。

　　所以上一世，太後才能狠心給他下毒，将他親手毒死在眼前。

　　因為孝明帝根本不是太後的親生子。

　　所以太後才根本不在乎，屬于大雍的王位旁落，不在乎用大雍将士、百姓的皿肉，為她心底真正在乎的“那個人”鋪路！

　　天樞閣查到當年北蠻單于之位，從丘林部落入呼延部手中，丘林部老單于過世，丘林質子被準許返回北蠻之時，身邊還帶着一名稚子，據說是身邊伺候他的大雍侍女所生，不過那侍女生子時難産而亡，并沒有獲得名份。

　　這還是從禮部留下的卷宗中查到的。

　　更多的細節，天樞閣暫時還未查明。時隔久遠，宮中許多老人早已不在，加之太後娘娘對後宮把持得一向嚴密，想要掌握确鑿的證據很難。

　　但通過目前種種線索，已經不難捋清真相……

　　太後娘娘曾在先皇在外征戰時，與丘林質子有過首尾，且誕下子嗣。

　　丘林南星身上流淌着她的皿脈，她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在為丘林南星鋪路。

　　她想讓丘林南星，成為大雍與北蠻的兩國共主！

　　真是好大一盤棋。

　　好大的野心！

　　…

　　天樞閣送來的密信，看過後便被齊诩投入帳中的火盆，片刻化為灰燼。

　　那一小張留有太後自己的殘紙，卻被他小心留了下來。

　　雖然他的神色已經恢複往日般平靜，衛雲岚卻知道，他此時的心緒遠不如表面上這般。

　　哪怕先前太後身上有着諸多疑點，還有前世下毒之事橫在那，可在先皇過世以後，她也是切切實實悉心照顧了齊诩幾年。

　　平日噓寒問暖，關懷備至，猶如這世上每一位疼愛孫子的祖母。

　　曾經那份刻意僞裝出來的疼愛，也切實溫暖過年幼的齊诩。

　　如今卻揭曉，這一切都是假的！

　　要說心裡沒有波瀾，怎麼可能？

　　衛雲岚假想了一下，要是将自己處于齊诩現在的境地，隻怕表現得還不如齊诩鎮定。

　　對上她唏噓中略帶疼惜的眼神，齊诩啞然失笑。

　　“不必擔心。”

　　心裡的最後一絲祖孫情掐滅，齊诩反倒覺得，心思通透了不少。

　　“如今知曉這些，也不算壞事。”

　　至少這樣，他不必再為那一絲莫須有的祖孫情而束縛手腳。

　　也不必再為太後對他與丘林南星的不公平，而感到不甘。

　　太後在下棋。

　　他又何嘗不是？

　　兵力，糧草，人心，外援……

　　早在決心離開京城時，這場暗中的博弈已經開始。

　　一百步，他已走過了五十步。

　　終于到了可以反擊的時候！

　　…

　　“什麼？”

　　“幽王竟拒絕回京為太後侍疾？”

　　瓊華宮裡，淩貴妃聽到剛傳回宮中的消息，驚得差點将指甲掐斷。

　　“他瘋了不成？太後病重，這他都不同意回京，難道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，罵他不孝？”

　　“病重”自然不是真的病重。但太後上了年紀，借口入冬受了風寒，一病不起，也沒有人敢去質疑她老人家究竟是真病還是裝病。

　　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，淩貴妃怎麼也沒想到，就連搬出太後的名頭，竟然都不好使！

　　這下可不好辦。

　　要是齊诩一直身處北地，遲早是個隐患！

　　“母妃，大雍素來以孝治國。齊诩此舉，是在葬送自己的名聲，既然他為了苟且偷生，連皇祖母的安危都不顧，我們不妨添一把火，叫天下人都知曉，他這位前太子，是如何的不孝！”

　　“也好。”淩貴妃聞言颔首，“剛好近來有傳聞稱，齊诩帶兵支援北地，救下了北關一城百姓。不少愚民聽了這則傳聞，稱他齊诩才應是下一任帝王。呵，真是可笑，也該叫他們看看，這等連親祖母都不顧的不孝之人，怎堪大任？”

　　就在淩貴妃與二皇子母子，商量着如何将齊诩不為太後侍疾的事傳開時。

　　慈甯宮中，太後也正眉頭緊鎖地聽着下面人禀報。

　　當得知齊诩聽說她病重後，仍未有回京的打算時，搭在一旁的雙手不由攥緊成拳，指甲深深紮入掌心。

　　不知何時，這個最被先皇寄予厚望，卻被她認為最好拿捏的孫子，竟已悄然脫離了她的掌控。

　　“幽王為何留在北地？”

　　太後沉着臉，面帶怒火地問：

　　“他既不随你們回京探望哀家，總得要給個說法才是。難不成他如今翅膀硬了，連哀家這個皇祖母都不放在眼中？”

　　“回太後，幽王殿下他……并未給出原因，隻說近來脫不開身，望您保重身體，早日病愈。”

　　太後臉色愈發陰沉下來。

　　她怎麼也沒想到，一年多前還在自己跟前恭順、乖覺無比的人，如今竟然能毫不在意自己。

　　似乎一切，從去年他自請廢黜，離開京城時，就已偏離了掌控。

　　早知如此，當初就不應該應允他離開京城的請求！

　　對于這個已經失去太子之位的長孫，太後倒是比淩貴妃與二皇子母子看得夠透徹些。

　　那是由先皇親自教養的孩子，心智手腕都不會缺，先前也隻是他沒有露出鋒芒，一旦他真的下定決心要争……

　　淩貴妃與二皇子母子未必是他的對手。

　　倘若真叫他找到機會，占據大義，成為民之所向，定會影響到南兒的計劃。

　　絕不能再這麼放任不管下去！

　　瓊華宮那邊，計劃要壞幽王名聲的事傳入太後耳中。太後也隻是冷笑一聲。

　　那對母子一如既往的愚蠢。

　　名聲而已，不痛不癢，根本無法觸及根本。

　　隻要活着，就還有威脅。

　　她絕不會讓幽王齊诩，給她的南兒擋路！

　　默許了瓊華宮那邊做法的同時，太後召來自己手中僅有的一支暗衛。

　　下令道，

　　“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，哀家要你們十日之内，取到幽王項上人頭，送回給哀家！”